周末诗苑丨南夫诗专辑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

　　在这个无趣的年头，理性中存在太多的物欲，很少有人能进入诗意的栖居，而感性的诗歌更触动不了他们因沉重的生存压力而麻木了的精神世界，我感同身受，又无可奈何。

　　我一直流浪在乡村与城市之间，犹如生活在矛与盾中间，一面是不断浮华扩张的高楼，一面是不断贫瘠缩小的土地，这样的生存状态是艰难的，使得我内心躁裂、疑惑、痛苦，因此，只有诗歌，才是我内心唯一的镇静之药。

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思

——南夫诗专辑

■木兰溪

木兰溪以高姿态的风度从仙游的源头

戴云山中，一个探访者的脚下

汇聚锯齿般的支流注入宇宙的动脉

在地球的母体流淌

我是一个后来者，只在您的岸边驻足

木兰溪，一根蓝色丝线

串起荔枝、龙眼、枇杷，文旦柚

您是主语和动词，一个莆仙文化符号

我用一个劳动者的情感，在您的溪畔

修筑一间茅屋，居住写诗

以一个诗人的姿态，把一坛酒搁在木桌上

临风而歌

木兰陂，钱四娘，宋朝的一草一木

生生不息，让我悲怆的歌声淹没于明月之中

在时光的另一面，在壶公山的倒影中

木兰溪，您蜿蜒曲折，流经的朝代都在故土

兴化湾是您唯一的一切苦难的出口

所有的沉船，尸骨，大米和猪，狗的乡情

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

就在我的酒杯中，我能不一饮而尽

.5.5夜写于小神三洞

■壶公山

东方欲晓，聪明花开

壶公山睁开它睲松的眼睑，送走远行的学子

我有过抵达亮色的机会，但我来不及出发

只能停留于故乡一座石头房子的左右两舍

把肉体与灵魂分开安放

用精神支撑生活

我看望一代又一代老人短暂的一生

他们居住在壶公山下，性格憨直，艰难度日

只用莆仙方言表达形容词

木兰溪从壶公山的脚下蜿蜒而过

从不回头看它一眼

它是一个心脏，只管把鲜血泵送到血管里

流经南北二洋

我只能用一个过客的情结赋予壶公山以诗

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从不向往

生于世俗，老于世故

做一个自然的人，感受每一个细微的福份

我居住在海边，送走了一代又一代老人

我就常常怀念过往的时光

一个人死去，相对于死者这个世界已毁灭

只留给生者以悲哀，粮食和草纸

我无法判断壶公山那边还有多少山峰

云朵变幻莫测

我只想看见我们共同的落日

■语境

鸟鸣，风啸，雷声，无言的闪电

水在流淌，一条土路从屋后拐到了田野

一支笛子吹出悠扬的音符

黑暗沉闷的落地声震动整条山谷

这是我今夜要写一首诗最好的语境

而当我又一次翻阅唐诗宋词中的谴词造句

月光、飞流、雨声、莺啼、山风……

我就状如哑巴，不知如何下笔

我就在这江湖世界继续吹牛，打官腔

听点钞机发出急迫整齐的步伐声

听老鼠的磨牙声，雄狮和老虎的亲吻声

石头的敲击声，金属的碰撞声

天籁之音穿过聋子的耳朵到达心脏的搏跳声

土狗的吠声，遥远的市声，菜农的吆喝声

夫妻吵架声，孩子哭闹声

还隐约听到机器的轰鸣声，汽车刹车声

所有声音都在黑暗中挣扎，杂乱无章

又使今夜的语境变幻莫测，词不达意

我就把修辞像花生米一样放进嘴里不断咀嚼

最后听到斑驳的墙壁上

母亲在相框里一声虚无的叹息

.5.20日夜写于小神三洞

■为昆虫们大摆宴席

万里长空，残阳如血

我呼唤最后的草蜢，蟋蟀，螳螂们

一起喝酒

我大摆宴席

用最后的谷子，豆子，麦子和一叶露珠

做成最后的晚餐，用木碗

斟满草甘磷，乐果，滴滴喂

和昆虫们一起

干杯

一阵秋风吹过

蝴蝶的花裙子，鸣蝉透明的外衣

还有蜻蜓直升机般轻盈的飞翔

在这块土地上

旋转

我们都有百毒不侵的身体

像蚂蚁一样劳作

我们都有忍饥耐饿的身体

像青蛙一样冬眠

但都没有用

我和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昆虫

干杯

它们曾经带给我少年时代的欢乐

它们曾经和蜜蜂一道

在南瓜花上跳舞歌唱

它们是田园上的小精灵

它们永远那么小

而我却越长越大直至老气横秋

我活在这块土地上

读书，研究，制造毒药

就是为了杀死这些带给我粮食和幸福的小虫子

在这深秋的傍晚

我和昆虫们干杯

我将看到这些昆虫一一被毒死

不悲伤，也不怜悯

因为我也将被自己毒死在这片土地上

明天

如果，如果还活着

那都是天意

.11.1夜写于小神洞

■今夜酒瓶空空明月也空空

今夜酒瓶空空明月也空空

承载不了半丝白云的重量

今夜明月空空酒瓶也空空

承载不了半丝光芒的重量

今夜我头脑空空

灵魂空空

骨头空空

承载不了半丝信仰的重量

今夜大地空空

原野空空

今夜粮草空空，身体空空

酒瓶空空，玻璃空空

承载不了资产阶级理论的半丝重量

今夜的钟声空空

时间空空

空气空空

今夜的病房空空

黄河空空，大海亦空空

今夜的人间空空

承载不了一首中华优秀诗歌的重量

今夜酒瓶空空空出了一点透明的空间

装着明月

装着苦难，装着虚伪的爱

装着最后一个情人失望的泪水

今夜的石头空空

钢铁空空

历史空空

承载不了谎言的半丝重量

今夜酒瓶空空空出了一个空空的明月

照见我的头顶

照见我的酒杯

照见我酒杯里的麻醉了的灵魂

今夜色就是空空就是色

空空色色色色空空

今夜一切皆空

没有半丝重量

今夜只有一个中国梦

无比沉重

压在我的心头

.7.28夜记于汀塘村

■卖米的过程

米是谷子的裸体，很白很干净

谷子是水稻的女儿

水稻被镰刀收割

打成谷子，谷子被碾成米，出卖

剩下稻草——米的母亲

横躺在田里，被太阳晒干

等待一把火

但米不会知道

米成为米这个残忍的过程是人为的

最终

米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上

我可以把它卖给医生

也可以卖给书法家，工人，或教师

也可以卖给土豪，城管和法官

也可以卖给流氓和官员

但米最喜欢我把它卖给农民

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那些打工者

把米捧在温暖的手心

吹一吹，看一看，啧啧称赞

米会感到亲切

我能听见米的哭泣

.10.6夜写于半知书屋

■我为什么内心和一杯酒一样孤独

一到傍晚

我就站在村口，等待炊烟升起

等待母亲点亮灶膛

拉着风箱，把炊烟送上屋顶

但在十年前

母亲把最后一顿晚饭做好

就和炊烟一起

飘上了天堂

如今一到傍晚，我就像一条丧家犬

在这个城市的街角

翘起腿射一泡尿

眺望天空

深吸一口工厂烟囱吐出的浓烟

再也感觉不到稻草和麦秸的香味

母亲

我为什么内心和一杯酒一样孤独

就是因为失去了你

失去了你的乡村和土地

失去了

我少年时出远门你放在背包里的灶底土

如今我就像一缕无根的炊烟

在这个城市飘来飘去

像一个孤独的幽灵

没有依附，看不见黑夜和白天

母亲

你已去了天堂

我只能常常去广化寺听梵音萦绕

趁活着

把自己超度

.11.26夜写于小神洞

■父亲，你还好吗？

我两岁时，父亲死了，弃我而去

死的彻底干净，只留下一亩三分地

留下最后一滴泪

至今还挂在我的眼角

我从来不敢问母亲，她的痛苦，无依

一个农妇，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她只与炊烟共同生活，一年又一年

我死去的父亲，他年轻的生命之旅

在我的血液中继续流淌

常常和我共同举杯，祝福他不认识的孙辈

好好读书，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虽然我不记得父亲的脸，他的音容笑貌

但他是我的父亲

一个失败的生命，在我的生命里延续

今夜我无法描述一个时代留下的阴影

时间的伤痛

我活着，是为父亲而活，为了一个纪念而活着

父亲

你的村庄还在，你曾经加工的石头门窗还在

你打凿的石磨还在

你喜欢读的《三国》《水浒》还在

你为你年轻的兄弟们说评书的声音还在

你给单调而困顿的生活注入精神的灵与肉

如今你的朋友，兄弟有些还在苟延残喘中活着

他们咳嗽吐痰，抽着劣质烟，蹲在墙角晒太阳

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聪明才智

你的善良和友爱

父亲，你是一个幽灵，孤独，寂寞，来去匆匆

你死了，你的青春彻底死在庸医的误诊

今夜我写这首诗纪念你，父亲，你还好吗

只要我还活着

就是你最后的胜利

.7.15.夜写于小神洞

■清明是一列直达墓前的绿皮火车

清明是一列直达墓前的绿皮火车

一年一趟

四月五日准时到达，从不晚点

鬼们扛着锄头，扫把下车

锄去自己墓前的杂草，打扫干净

就坐在墓碑上抽烟，和隔壁的鬼闲聊

时不时还看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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