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耶稣的童年
兰波长着一张冷峻、忧愁的脸。犀利的眼神盯着虚伪的世界,仿佛一把利剑想要戳破世界虚伪的表层。年生于法国夏尔维勒的他,身上有着法兰西浪漫的血统,作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诗人之一,他又有异于波德莱尔、魏尔伦和斯特芳·马拉美,他身上更为凸显的是诗人纯粹的野性状态,就像诗人魏尔伦赞誉他为“羁风之人”一样,兰波这位“通灵者”更像是来自灵界,并不承担俗世意义的任何使命。无论生存抑或写作的状态,他的身心都笼罩着纯真的幻觉。他盼望着出发,醉舟可以托着他漂流天涯,在迷狂的风暴中接受波浪澎湃的洗礼,一如“诗人应当是一名盗火者。”
少年时代的兰波是一个好动而才华横溢的学生。15岁那年,他就能以拉丁文写作各种诗歌并赢得了很多奖赏。
耶稣的童年
当时耶稣基督正居住在拿撒勒,
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的德行也日益增强,
早晨当村庄的屋顶在玫瑰色的曦光里映现,
他从床上爬起,满头充满困倦,
他爬起来将没有干完的活计干完。
专心俯身于自己的活计,面色安然,
他将一只大锯前推后拉着,
用孩童稚弱的胳膊锯下一条条木板。
灿烂的旭日遥遥地升起,
银色的曙辉透进小窗的窗面,
牧人将畜群引向牧场,
当他们走过他的身旁
望着这位早晨便弄出声响的年轻锯木匠
目光里含着赞赏和钦羡。
“这孩子是谁?”他们问道。
“他那帅气的面颊带着庄严,
胳膊上喷发着力量的电闪,
这位小木匠像一位老练的工人匠心独运地
锯着松木板,
当年希兰也没有他这样精气沛然,
当着所罗门的面用他那机灵有力的双手
锯着一株株松树和宫殿的梁椽。
这个孩子的柔韧的躯体像一株芦苇,
腰杆挺直撑着颀秀的双肩。”
然而他的母亲听到钢锯发出的尖厉之声,
起身下床悄悄地来到他的房间,
不安地发现孩子正用艰难奋力的身姿
加工着一块块巨大的木板……
她默默地望着将双唇咬紧,
当她用安详的目光将他抚慰,她的话语
战栗着不成句子地在嘴边打转,
潸然的泪光里闪着微笑……但不小心
这孩子将手指锯断。
鲜血溅上了她白色的裙裾,
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叫喊,
见到他的母亲他将鲜血淋淋的手指藏于腋下,
强作微笑向母亲请安,
母亲双膝跪在孩子的面前,
哎!她将断指接到指根上温存地亲吻,
泪流满面呜咽喑然,
但孩子却不动声色地安慰母亲,
“妈妈不了解根由何必这样珠泪涟涟,
手指被锋利的锯子碰了一下,
不值得您老如此心系肠牵!”
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母亲默默无言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垂目思忖良久蓦然拥抱起自己的孩子,
目含哀伤地说道:“伟大的上帝啊,
你的神圣意志真如钢铁一般!”
醉车夫
吝啬鬼,
畅饮,
珍珠
眯着眼睛,
丈量着
法律,
择路而驱!
女人
倒了
倒了
淌着血
呻吟
呼声频频!
好大吃大喝的年轻人
缎子
遮沿帽,
牙质
女儿娇,
哥伦比亚
听什么!
一、三,手指轻轻敲。
像兔子的眼睛,
眨巴,眨巴,
贪婪地瞧。
可诅咒的天使
蓝莹莹的屋顶白色的门,
像星期日夜晚一样静,
城市的一端鸦雀无声,
夜,大街像一道白痕,
两侧的房屋怪状奇形,
带着天使的百叶窗幽光缤纷。
在街道的边沿
他奔跑着,身影僵木而面目可憎,
一天晚上这位小天使蹒蹒跚跚,
因为枣儿将其胃口填满,
解了一次便便马上不见了踪影
但他的大便的臭味依然,
在神圣空灵的皎月里
像一摊凝固难看的血团。
百合
摇曳吧!百合!银色的水葫芦!
没有碌碌之苦亦无辘辘之饥!
使你充满爱意的晨曦将你揩拭!
天堂的温馨将嫩黄镀上你的皎皎绢丝。
老高培
夏季的黄昏,穹天像橱窗热辣辣的眼睛将人寰注视,
热忱在幽深的橱栏下战栗,
在栗树林噼啪的声浪下熠熠闪烁,
走出这簇簇快活而又泰然不动的林区。
犹如千万张血盆大口又如万千雪茄烟露点点烟炽,
在半砖半石的小亭里我将道路失迷,
当抬眼看到紫红的高墙上露出巧克力广告时,
我想到西藏那冰封雪冻的来日,
汩汩的清涛纯浪抚平了红尘的涟漪,
但那凶鹰却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筋枝。
床头书
床头书,安详艺术的书籍,
《奥贝曼》和冉丽丝,《绿鹦鹉》和《经台吟》,
倦怠了灰蒙蒙和古怪清新,
倒希望古色古香的古朴来临,
来弥补维乃特博士的协定,
我懂得在未来使公众麻木不仁的日子
去品味那必然意愿的陈旧魅力,
作家和雕刻家对性之悲惨加以粉饰。
不是吗,不是吗,这也是友谊:
维乃特博士订下了伉俪的协议。
牧师
我坐进三等车厢,一位老牧师
将灼热的嘴伸向车窗,
他那被微风拂掠、安详的额头已两额秋霜,
继而他不顾冷言冷语的冲撞、
转过脸来面带沮丧,
执意向我要一点烟草来品尝。
这位大慈大悲的教长
像失去了王位的帝王露一副卑微的窘相,
为了给暗淡旅途的厌烦掺点兴奋,
以熬到过了艾色纳的小城苏瓦松这个地方。
无疑我喜欢春天的咖啡馆,
那里低矮的栗树林的枝杈吐着芽苞生意昂扬,
迤逦伸向城区狭长的草地
凑到饮者身边的小狗数次遭了不礼貌的下场,
滚爬间将花坛的风信子花糟践得花残枝伤,
直至一七二〇年的一个风信子飘香的夜晚,
一位主教将其拉丁文的绰号刻在青石板的台桌上,
细瘦如教堂窗玻璃上的散文
黑色瓶甑里的烟雾尚没染上它们的面庞。
邮差
可怜的邮差,在白铁顶子下
用手套暖着巨大的僵麻,
跟着他沉重的邮车在左岸跋涉,
邮袋在其热辣辣的腹股沟旁垂搭。
在警察拥挤的甜美影子里
心怀忠诚,目瞻长空星花,
像一弯新月在绿色的坐垫上摇晃,
尽管敕令在身,时光匮乏,
当车子大摇大摆进了肮脏的奥代翁大街,
在幽暗的街口扯着嗓子唱吐出一串咿呀!
忆影
王子出生的这个年头
给我留下巨大友好的回忆,
纯净巴黎宫殿的栅栏里
马术表演的梯座上
滴出金澄澄白花花的耀眼金币。
在充满褪色的大礼帽、带饰花的暖背心
和老式礼服的旋涡里,
在小餐馆老工人的歌唱声里,
在披巾如簇的人群里,
皇帝搀着西班牙圣女行进在晚色里。
捡弹壳的孩子
捡弹壳的孩子,
身上流荡着流放和一位卓越父亲的热血,成熟了,
听到自己的生命在吱咯萌生着新芽,
他的面容和体魄闪着希望的光华,
想看到皇位和门第以外罩了帷幕的人世,
他那挺拔的胸怎不透出通向未来的气息!
——他将旧日的玩具放弃!——
那甜美的梦啊,他那俊美的安格恩王子!
他那眼睛里透出被巨大的孤独所酿的深沉,
“可怜的年轻人,他无疑对此深以为习!”
精灵
他是爱情和现实,既然他在飘着雪沫的寒冬和夏日的喧闹中把屋子敞开,他纯化的饮料和食品,他是消失的处所的魅力和人生驿站的超凡怡悦。他是站在疯狂与烦恼之中的我们所看到的掠过风雨大作的天空和美妙旗帜的挚爱与未来,力与爱。
他是爱,是重新发明的完美的尺度,是美妙而出乎意料的理性,是永恒:先天本质的可爱机器。我们都有过他特许的和我们自己特许的忧虑:噢!我们肉体的享乐,官能的冲动,自私的爱情,和对他——为他自己无限生命而爱着我们的——激情……
我们记得他,他在漫游着……假如我对他的敬慕一旦消失,震响,他的诺言便发出震响:“让这些迷信,这些旧的躯壳,这些姘居,这些岁月通通地去吧。这是一个暗淡无光的时代!”
他不会离去,他不会从天上走下,他不会去赎那女人之愤,男人之欢,以及这一切的罪愆:因为这是他的既定事实,他被爱过。
噢!这气息,这头颅,这奔波;这形与行的完美,可怕的一瞬。
噢!精神多丰富,宇宙多浩大!
他的躯体!梦幻般地流宕不羁,被新的猛力一蹶不振的风度!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切旧的屈服与随他而生的痛苦。
他的日子!在激越的音乐中激动而嘹亮的痛苦消失了。
他的脚步!迈进比旧的侵略还声势浩大。
噢!他和我们!骄傲比失去的慈悲还仁慈。
世界啊!新不幸者的闪光的歌啊!
他认识过我们大家,爱过我们大家。要知道,在这寒冬之夜,越过一道道海峡,从喧嚣的城市到乡村别墅,从人群到海滩,在众目睽睽之下,力量和厌倦之情呼唤他,注视他,使他振作起来,在大潮之下,雪原之上,追随着他的岁月。
春天
春天,奥毕里尤斯在罗马患了重病
不能动弹,这位无情教授的武器暂时消停;
枪声不再在耳畔回响,
疼痛未消的四肢不再对戒尺担心。
我抓住机会来到笑吟吟的原野,
忘记了一切……抛开了功课,无忧无虑的轻松,
我那惫倦了的头脑又焕发出甜美的欢欣。
心灵里充满了莫名的悠闲与快活,
抛却那烦人的校园和老师乏味的课程
满怀快慰地眺望那原野的辽阔,
观赏那春日大地赏心悦目的奇境,
怀着天真品味那信步于原野空阔的丰盈,
年轻的心灵里充满着崇高的憧憬。
不知是怎样的神圣精神使我感官的翅翼振奋,
怀着默默的欣赏,双眼凝望这帧帧风景,
胸怀里掩映着那原野的炽热爱情,
这是往昔被马涅齐亚所钟爱的铁环,
现在它又被神秘之力所吸引并无声地被看不见的钩所牵引。
漫长的流浪使我精疲力竭,
躺在小河绿色的岸畔闭目养神,
在河水低低的呢喃中昏昏欲睡,情感之焰渐渐消沉,
被群鸟的音乐会和微风的絮语所轻曳抚弄。
鸽群像白色的旅队,
嘴巴里衔着鲜花的冠冕悠然前进,
那些芳香四溢的鲜花是维纳斯从库普鲁斯岛的花园里采集
而来,
它们像群蜂一样恬静地飞着并落在我摊开身子休憩的草坪,
继而在我周围拍动着翅翼飞跃欢腾,
将绿色的桂冠戴在我的头顶,又在我的双手上缚上长藤,
将芳香的爱神木的细枝簪上我的额头,
用翅翼将我抬起像抬起一个轻盈的精灵……
鸽群像升腾的浓云将我飘拂,
我仿佛在玫瑰花瓣下沉入幻梦之中,
微风用轻轻的氤氲爱抚我飘荡的梦床,
当鸽群到达高山脚下故园的窝窠
便一个迅疾的飞腾钻入悬在房顶上的窠棚,
转眼间它们已无影无踪给我留下一片孤独的清醒。
那群鸟温馨的窝窠啊!“……将一派洁白的光明
荡漾于我的双肩,又将那纯洁之光披向我的全身,
那是纯澈无比的光明
在我们的目光里没有半点阴影。
它那来自于天堂的纯真与人世的光亮截绝然不同。
一种神圣在我胸中辉映,
犹如一条天河鼓荡奔腾。
白色的鸽群又飞了回来,
它们的嘴里衔着的桂冠和阿波罗王冠一样的晶莹。
——阿波罗,是位喜欢将琴弦弹奏的真神——
当它们将桂冠放在我的头顶,
天堂豁然向我打开了大门,
光明之神在那金色的云上绽一派绚丽的奇境,
用神圣之手向外传送和谐的琴声,
并在我的额头上写下那闪烁着天堂之焰的箴铭:
“你将是一位诗人!”我的四肢顿时溢出了热忱,
并被这纯晶般的光辉辉耀得通体光明!
纯澈的泉水里燃着阳光的光影,
鸽群抛掉了它们先前的形影,
变成了一群爱神用甜美和谐的歌喉歌唱着爱情,
用它们温存的臂将我拥抱并将我托向天空,
三次向我预示先兆并三次将桂冠戴上我的头顶。
天使与孩子
新年的第一个日子,匆匆告终,
这惬意的一天孩子们盼了又盼,转眼却又成了过去的幽影!
他沉湎于笑吟吟的梦幻之中
昏昏地沉默着拥着襁褓的羽绒,
他那会叫的布娃娃也在摇篮附近的地上偎了窝,
他还念着它,并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在接受了妈妈的礼物之后,便去接受那天堂天使们的祝颂,
他的小嘴巴微张着,含着微笑,半开着嘴唇似在向上帝乞灵。
一位天使挨着他的头将他俯视,
等候着他天真的心灵吐出微微的梦呓之声,
它仿佛悬在了这孩子的美丽形象上,
凝视这天使般的面容,
欣赏着他安详的额头上洋溢着的欢欣,
欣赏着他灵魂的喜悦和那犹如未被南风吻过的鲜花般的灵魂,
“这和我同调的孩子啊,来吧,让我们一起登上天堂,
在那里住进你们梦寐以求的壮丽华宫,
你配得上住这些殿堂,俗敝的人世哪能将一位天堂之子包容!
在这庸俗的人世啊,安能有骄矜于人的心情,
那些在人世寿终正寝的人们从来没有享受过幸福的真诚。
鲜花的芳香里含着某种酸辛,
不安的心灵只体验过哀伤快乐的心情;
心儿里从没有过没有乌云的喜悦,
泪珠儿总爱在朦胧的笑意里闪烁晶莹。
怎么?让你那纯美的额头去被人世的风霜蹂躏,
让你那蓝天般眼睛的清泪去被人世的忧患所暗淡搅浑?
让松柏的阴影去取代你脸蛋的粉红?
不,不!快和我一起登上那天堂的仙境,
她看不出你的摇篮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亦是你的棺椁,
她垂下哀伤的眉毛,你的殡丧不会使他的面颊罩上阴影,
但却向你的灵前献上百合花的花束,
因为对于纯洁的人来说最后的日子是最美的时辰!”
他不时地将翅翼优美地靠近他鲜红的嘴唇,
毫无疑问,它在其蓝色的翅翼上
接受了被收获的孩子的灵魂,
悠然地振动翅翼将他带上幽眇的苍穹……
现在摇篮里只剩下他苍白的肢体依然美丽动人,
但再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和生命的搏动,
他死了!……但在他那被芳香吻着的双唇
再看不到微笑却默念着母亲的姓名,
在奄奄一息的时刻,他犹记元旦那庄重的礼品,
他的双眼仿佛不胜安详困倦的重负而闭紧。
但这种幽梦毋宁说是一次死亡的新的荣幸,
额头上闪着不知来自何处天堂的光明,
他确认自己本来是天堂的仙子,而不是这人间的孩童。
噢!他的母亲抛着怎样淋漓的泪水来哭悼被带走的孩子,
仿佛欲用清泪浇遍她所亲爱的坟茔,
但每当她闭目凝神品味幻梦的滋味,
便有天使走下天堂粉红的槛门,
并温柔地向她喊着“母亲!……”
她向它的微笑报以微笑,它飞向天穹
舞动雪白的翅翼绕着这心醉神迷的母亲,
并伸出神圣的唇给她一个爱吻……
力神传奇
阿什罗斯河越过河床
带着畜群恣肆狂漾,
混黄的浪涛里卷走了金色的收成,
冲走了村庄,给城市留下一派苍凉,
使千里沃野变成一片荒漠,
力神赫剌克勒斯想制住它的猖狂,
跃身于浪花翻滚的洪流,
用抽搐的臂膀分开急流,抚平翻滚的急浪,
将飕风似的河水引向河床,
驯顺的河流荡着涟漪发着愤愤声浪,
像一条巨蟒露出狰狞怪样,
呼啸着,胀大着,蜿蜒着,转动着蛇结,
用壮阔的波浪击打着岸畔沙壤。
它刚发现自己的踪影:他这位赫赫不凡的阿尔克墨涅之子
便用有力的臂膀扼住了它的喉咙将它拖搡,
将其压挤,将其窒息,
从它气息奄奄的躯体里汇出一缕汽笛般的拖腔,
狂愤地挣起并对他说:“莽撞坯,
你能将我的狂怒抵挡?
你不知道自己非同凡响的摇篮是由窒息的蛇结编成的吗?
巨蛇的扬眉吐气是他们对你的第一次巧妙的算账?”
它满怀惊讶,为力神的双重胜利而愤怒填膺,
如长河为了报复而掀起接天巨浪,
向着那位胜利者扑去,顿时化作一条巨蟒,
在沙地上蜿蜒奋漾,
又变成一头气势汹汹的斗牛,宽阔的额上带着野性的凶狂,
狂怒地窜蹦,冲决了堤岸,
头顶烈风,目泄灿灿飞电流光,
一声长吼将天穹震荡,
赫剌克勒斯迎接新的战斗不慌不忙,
一个箭步飞身直取,抓住蛇的脖子与其扭斗,将其打翻在地上,
用身躯压,用膝盖顶,
顶住它气息奄奄的喉咙使其结实的脖颈难以俯仰,
看到它的猖狂被制住不胜得意扬扬,
抽出短剑取其一角作为胜利的象征,
水畔的林神和精灵齐来庆祝被侵凌的疆境脱险、珍宝安然,
它们向这位躺下来的英雄献上祭品,
又将只只花圈在他的周围摆满。
葛雷梁栋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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